11月初，南开大学一本科生直博北大后被曝抄袭论文。不过，该生称，自己对抄袭一事并不知情，写作材料来自论文辅导机构，由国外论文翻译拼凑而来。

  论文辅导机构近来频频与抄袭相连。记者调查发现，一些论文辅导机构存在意义在于保障学生顺利发刊，从而完成研究生相关学业。有的机构称只为学生提供指导，但有的实际“就是代写”。

  “现在有的高校教师在外兼职带学生，自己的学生又花钱在外找辅导。”有受访者认为，归根到底是高校科研教育体系不够完善导致的，包括对硕士与导师的关系缺乏正确认知、评价体系不科学、高校教师报酬低等。

  有教育学者表示，学校有权利制定毕业规则，但应结合实际，打破“唯论文论”，建立更加科学有效的评估机制。

  1

  论文辅导机构：

  声称清北老师指导学术写作

  无法核实教育背景

  就论文辅导的问题，考而思教育机构一位老师告诉记者，会全程提供服务，可提供查重，但不负责发刊。辅导价格按时间收费，1到9小时统一收费920元、10小时收费880元、20小时850元，交费后签合同，再根据学生需求匹配老师。

  另外，前3小时为试课时间，学生可申请更换老师或申请退还剩余费用。超过3个小时，即使有剩余课时也不退费。

  据其介绍，论文辅导的老师均来自国内外顶尖高校，“比如清华北大等，经验丰富”，但没有公开课体验，也无法核实辅导老师背景是否真实。

  在咨询过程中，对方反复强调“一对一”“定制化”课程，但对于课程的内容未提供有效信息。记者注意到，在交费签约之前，无法就具体内容与指导老师交流。

  相比以“完稿”为目的的论文辅导，以“发刊”为目的的论文辅导看上去更加“靠谱”些。

  小路从2016年开始指导学生写作，专攻新闻、传播和出版专业的论文辅导，涵盖本科、硕士、博士及各单位在职作者等。据其观察，来咨询的学生分为“有初稿”和“无初稿”两种，都希望发刊。小路会推荐性价比最高的期刊，但大多数是普刊，而核心期刊门槛高、要求严，一般不在辅导范围内。

  据称，由于不同期刊过稿的难易程度不同，所需费用差别较大，比如被中国知网收录的论文，达到3版至5版出版要求，所需费用在2500-6000元左右。

  不过，她称，没有提供过任何代写业务，毕竟被揭发的案例不胜枚举，“不是偶然才被查，被查到才是常事”。

  2

  论文代写机构：

  3500元就能发刊

  普刊代写费一般千字40元

  市面上，亦有不少机构打着“论文辅导”旗号，实则提供代写服务。

  记者了解到，论文代写机构有两种盈利模式：一种只帮忙发刊，需支付给论文机构版面费和代发费；另一种“包写+发刊“，需支付写作、代发费及版面费。

  而写作发表费用是论文代写机构收取，版面费需要支付给相关期刊，“都是走的关系稿”，山东某论文代写机构的工作人员称，其提供的国内核心期刊代写和发表费用在2-3万元，国外SCI期刊的发表费用在5万-20万之间，期刊影响因子越高（影响因子越高，学术价值越高）、收费越高，SCI一区论文的写作代发费用在20万元左右。

  “加5000元能提供原始数据，合作的写作老师来自985、211高校实验团队”，该工作人员称，买家确定好题目后，写手会在两个月完成初稿，确定好投稿后，只要3到6个月就能收到期刊录用通知，一年内能检索到发表的论文。

  “很多机构的写手并不专业”，曾在大一兼职过枪手的小新告诉记者。她是某院校的中文系学生，曾兼职代写过教育、审计等方面的论文。“他（代写机构工作人员）会发给我一些例文，让我按照例文改写，涉及到数据的就直接编。”她称，其所兼职过的机构对论文质量要求不高，接单的大多数是大学生群体。“唯一的要求是查重率需低于30%，不合格要返回来重新改。”

  记者以应聘写手为由联系到一家北京论文机构。该机构一位人员称，普刊的代写费用一般在千字40元，字数在5000字左右。据该工作人员透露，一些代写机构会和写手团队合作，团队成员一般以本科生为主，大概10多个人可组成一个团队，写手团队不限于服务一家代写机构。“我目前有3个团队，你可以找一些写手，以千字30元价格给他们，赚个差价。”该工作人员建议。

  3

  高校发刊生态

  “学生都有需求 但期刊没这么大容量”

  “现在有些高校教师在外兼职带学生，而自己的学生又花钱在外找辅导。”小路告诉记者，这归根到底是高校科研教育体系不完善导致的，包括对硕士与导师的关系缺乏正确认知、评价体系不科学、高校教师报酬低等。

  根据《2022全国研究生招生调查报告》显示，2020年我国研究生招生总人数超过110万人，2021年约120万。其中，硕士研究生招生量约占总量的90%。硕士研究生不断扩招，意味着学生的学术竞争愈发激烈。

  小许的硕士就读于某985大学的古典文献学专业，毕业要求发表一篇学报论文。一般而言，学报的学术价值高于普通刊物，其发表的难度更大。

  在小许看来：一是刚入门的学生通常写一些考证类文章，义理性不强，期刊一般不会收录；二是竞争压力大，收录此专业论文的学报大部分是双月刊，一年只有六期，“一期可能只有5篇文章留给文学专业，你除了要与同辈竞争外，还要与一些讲师、副教授竞争。”三是期刊的发稿周期长。从投稿到录稿需要半年时间、从收刊到见刊还需排期，短则3个月、长则8个月，除去写作时间，发表一篇学报论文需要1年。“所有人都有（发刊）需求，但是期刊没有那么大容量”。

  小许称，如果期刊比较有名，有可能被当地的学校和老师通过“组稿”的方式“垄断”。如编辑向高校导师约稿，导师就可带着两位学生一起投稿，这样一来，留给其他作者的版面就会少很多。

  不过，这并不容易。由于师生的学术水平有差距，与学生一起“组稿”意味着导师要做出牺牲，如将自己的论文降低标准投出去。因此，大部分学生只能自己想办法“发刊”。

  4

  专家分析：

  应打破“唯论文论”

  建立更加科学有效的评估机制

  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告诉记者，“花钱发刊”是对整个学术环境的污染。论文辅导机构之所以出现，是高校没有负起责任，更是学生缺乏有效学习，“如果学生深入思考、参与研究，写作、发表论文会是自然而然的过程。而通过辅导机构进行指导，即使最终发表，也只是一个套作的论文，缺乏学术价值。”

  储朝晖认为，一些自然科学刊物需要交给有实验条件的编辑审稿，这一类稿件作者根据相应的规范交审稿费，具有一定合理性；但人文期刊不应该有审稿费或者版面费，“新闻出版机构做出过规定，若收取版面费，属于违规现象，应由相关部门处罚，包括且不限于取缔刊物。”

  针对学校“发刊”的硬性要求，储朝晖指出，学校有权利制定毕业规则，但应该考虑到实际情况。虽然有部门曾经治理过“花钱买版面”，但仍需求不减。储朝晖建议，应打破“唯论文论”，建立更加科学、有效的评估机制。

  他提醒，要警惕论文辅导机构中的灰色地带。不同主体有不同的责任边界，“刊物编委负责审稿，是把关者，如果做论文辅导，显然超越了职责边界，也有可能产生灰色的利益交易。”

  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表示，代写论文市场的存在源于唯论文评价体系：重论文数量与结果评价，轻质量评价与过程评价，这在某种程度催生了抄袭、造假、代写等学术不端与学术欺诈。学生购买代写论文服务，用代写论文交作业，折射出大学教学管理和评价的不严，教师对教育教学的投入不够。

  熊丙奇建议，高校教师应严格要求学生，对论文的每个环节全程参与、指导。而高校学生要维护学术秩序和学术尊严，遇到代写论文服务，要第一时间举报，远离代写论文服务。这是严格的教育、学术管理和评价体系给学生的基本教育。

  成都商报-红星新闻记者 陈怡帆 蓝婧

  实习生 李雨果 李迎